“即使在艰苦卓绝的斗争中，她也从不退缩。”2023年12月23日，英国首相里希·苏纳克在罗马发表讲话时，提到了他的前任玛格丽特·撒切尔（Margaret Thatcher），同时还称赞东道主乔吉娅·梅洛尼，将她与其保守党女英雄（即撒切尔夫人）相提并论。苏纳克表示，这位意大利总理正在将撒切尔的遗风应用于新的挑战：今天，“我们必须将撒切尔夫人的激进主义应用到非法移民问题上。”

 许多评论员强调了两人之间的友好关系，苏纳克出席了梅洛尼的意大利兄弟党（Fratelli d Italia）举办的聚会，以此“回报”梅洛尼参加了苏纳克在伦敦举办的人工智能峰会，而原本这场峰会备受冷落。三年前，一名保守党议员因在罗马的一次极右翼集会上发表类似的演讲而受到谴责，而如今，苏纳克将梅洛尼视为志同道合的保守派人士。

 在这方面，苏纳克也不例外：尽管梅洛尼的政党有着法西斯主义的传统，并宣扬“大替代理论”，但其对欧洲-大西洋机构的承诺使其在欧盟中右翼中获得了稳定的地位，和基督教民主主义欧洲人民党走得越来越近。苏纳克引发的“激进主义”如今已经成为主流。去年4月，当梅洛尼访问伦敦时，苏纳克的团队甚至就以下问题寻求她的支持，即将被拒绝的寻求庇护者送往卢旺达的计划，无论他们的原籍国是哪个国家。她表示同意，甚至声称“驱逐出境”这个词根本不适用于驱逐非法入境的移民。

在英国脱欧启动和英国边境制度转型近三年后，我们可以事后回顾所走的道路：这确实是一条罗马大道，苏纳克在这一点上是正确的。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试图通过海路入境——部分原因是英国脱欧，但也与加莱大规模的镇压有关——英国政府已经转向众所周知的边境执法工具，包括放任人们在海上丧生，与移民国家达成双边协议，以及将所谓的“人口走私者”定罪。

 这种情况不仅仅发生在英国。今年夏天，梅洛尼作为“欧洲团队”名义上的领袖，与荷兰总理马克·吕特（Mark Rutte）及欧盟委员会主席乌尔苏拉·冯德莱恩（Ursula von der Leyen）一同前往突尼斯。“欧洲团队”的目的是为了确保突尼斯政府在监管跨地中海移民方面提供帮助——将镇压外包给人权记录不佳的第三国，这是当前欧盟的共同政策。自2016年以来，先后与土耳其和利比亚达成了类似的协议。面对欧盟国家在移民内部分配问题上的争执，欧盟一直遵循“欧洲堡垒”的路线，划定了严格的外部边界。然而，与凯斯·赛义德（Kais Saied）领导的突尼斯达成的协议实质上已经失败，成为欧盟一个耗资无数的无底洞，既没有保护移民的生命，也没有满足右翼阻止移民离境的愿望。

 阿尔巴尼亚和卢旺达作为移民殖民地

 也许是梅洛尼在与突尼斯进行了历时几个月的徒劳外交后陷入困境，导致她出人意料地宣布了另一项不切实际的计划，这次是在阿尔巴尼亚建立拘留中心。鉴于其重点是将移民控制外包给第三国，它与英国的卢旺达计划有着明显的相似之处，在这种情况下，它依赖于一个曾经被法西斯意大利殖民的非欧盟国家。该协议已在两国议会获得通过，但还是激起了意大利右翼分子的不满。

 阿尔巴尼亚总理埃迪·拉马（Edi Rama）也出席了上周末在罗马举行的意大利兄弟党（Fratelli d Italia）会议，这是意大利和英国总理之间特殊关系的重要的第三支柱。他已经与保守党政府密切合作，阻止本国公民穿越英吉利海峡，颁布了一项驱逐计划，有效地结束了2022年阿尔巴尼亚海上移民进入英国。

这两项计划都依赖于一种明显失衡的关系：阿尔巴尼亚和卢旺达都是微型经济体，但却拥有大量的净移民（分别占其人口的三分之一和二分之一），而英国和意大利都是资本主义大国。可以说，这种关系是新殖民主义的。事实上，阿尔巴尼亚反对派对新的拘留中心提议并不赞同，即使这些中心在阿尔巴尼亚领土上，也应由意大利主权统治。另一方面，在卢旺达，反对派领导人维克图瓦·因加比雷·乌穆霍扎（Victoire Ingabire Umuhoza）强烈批评该计划本质上是英国对这个东非国家实施的政治压迫和强迫失踪的橡皮图章。

 其次，尽管之前与土耳其和利比亚达成的协议（以及试图与突尼斯尝试达成的协议）关注的是过境国，但与阿尔巴尼亚和卢旺达达成的新协议并不关注本国公民或过境人员（即使我们可以看出，这三个国家之间存在着某种整体共谋关系，以阻止工人阶级的流动）。18个月前，时任总理鲍里斯·约翰逊（Boris Johnson）首次提出了卢旺达驱逐计划，该计划提议将从英吉利海峡非法抵达英国的人驱逐出境，并在英国当局评估他们的申请时将他们拘留在卢旺达。意大利的计划与此类似，但不是承诺将已经抵达意大利陆地的人驱逐到第三方国家，而是提议海上救援人员的船只应转道阿尔巴尼亚，并在评估他们的申请时将其安置在拘留中心。这种做法的具体运作方式——受到司法和实际问题的困扰——并没有公开，可能也不存在。

 这些协议在实践中到底意味着什么？在这两种情况下，他们都将关闭欧盟以外的工人阶级可以获得证件的少数途径之一，即非正常入境、申请庇护，然后证明融入——例如，因为他们在新的国家学习、工作或有家庭。英国和意大利阻止人们在主权领土上提出庇护申请的计划不仅是一种威慑政策，而且是试图切断那些已经抵达的人们想要留下来的途径。

 监禁船夫。

 对于人口走私者对移民的剥削，苏纳克和梅洛尼也采取了相同的措辞。也许是不愿追随特朗普赤裸裸的种族主义路线，就像他们之前的许多人一样，他们声称通过将任何为非法入境提供便利的人定罪，以此保护移民的生命。但这是在虚张声势：只要欧洲和英国对合法入境设置障碍，组织和个人就会继续为非法入境提供便利，无论是出于人道主义原因，还是出于利益，抑或两者兼而有之。

历史上，把船夫当作替罪羊的做法在右翼和左翼都非常奏效。对右翼来说，这是一种“把他们关起来，把钥匙扔掉”的边境控制方式，将种族主义与施虐结合到一起。然而，对于中左翼政党来说，这一策略也经常被用来应对移民在海上死亡——英国工党最近在英吉利海峡发生海难后表达了这一立场。正如苏纳克和梅洛尼在Instagram上的微笑声明一样，这也往往依赖于故意混淆“人贩子”和“人口走私者”，假装任何协助越境的人必定是某种残忍、暴力的施虐者。

目前，意大利监狱中大约有1000名因走私人口而被关押的移民，其中绝大多数人只是被指控驾驶船只。梅洛尼政府出台了新的法律，使判决更加严厉。与此同时，英国政府一直在法庭上努力确立其优先事项是起诉小船驾驶员，即使这意味着违反国际人权法。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新一轮的峰会——无论是在联合国宣布的“全球打击人口走私行动”，还是欧盟的“打击人口走私全球联盟”——都试图通过优先考虑保护移民免受走私者侵害的权利来克服移民自由这一棘手问题。

 对欧洲的影响

在定于2024年6月举行的欧盟选举之前，苏纳克-梅洛尼的路线也对欧洲政治产生了更广泛的影响。事实上，梅洛尼绝不是一个在布鲁塞尔没有影响力的民族主义局外人，应该从全欧洲视角日益取得的成功来理解，而不仅仅是在哪些国家接收哪些移民的问题上争论不休。在2018-2019年极右翼内政部长马泰奥·萨尔维尼（Matteo Salvini）执政期间，意大利支持改革《都柏林规则》（Dublin Regulation），该规则要求由移民的抵达国对庇护申请进行评估。意大利坚持认为，其他欧盟成员国应该帮助其接收最先抵达意大利海岸的移民。但去年，梅洛尼改变了立场，承认（东欧）在接纳乌克兰难民方面已经做了很多工作，而意大利现在的角色将是保护欧洲免受任何海上入境的影响。

 和伦敦一样，罗马有时声称通过阻止人们试图进入欧盟来拯救生命，相反的是，它加强了周边国家的边界，以便在人们试图穿越地中海之前就将其阻挡在外。这种人道主义关切显然是政治营销的一种努力，也增进了梅洛尼与欧洲人民党（European People s Party）日益密切的关系，欧洲人民党是欧盟委员会主席乌尔苏拉·冯德莱恩（Ursula von der Leyen）所属的主流中右翼团体。然而，也不应假定他们的目的是完全阻止移民。相反，我们今天看到的是对移民压制的扩大，有时交换条件是允许少数幸运的（和/或更富有的）非欧洲人作为没有公民权的外来工人来到这里。

 这不仅是这些公开的右翼政府，而且是整个欧洲大陆通过的主要新移民立法背后的基本现实。本周在法国，埃马纽埃尔·马克龙（Emmanuel Macron）政府通过了新的移民立法，限制移民获得福利，为潜在移民设定上限，并限制家庭团聚。该法案的通过得益于马琳·勒庞（Marine Le Pen）领导的国民联盟（Rassemblement National）的支持。这项法案也有“人道主义”的考虑，因为它允许少数移民有条件地合法化，并对劳动力短缺的经济部门给予豁免。

 同样，欧盟理事会本周就移民和庇护问题达成了一项“具有历史意义的”新协议。这不仅维护了改革派多年来一直反对的都柏林原则的基本原则，而且还强调了维护严格的外部边界的必要性，并表达与接收最多庇护申请者的南部和东部“前线”国家“团结一致”。欧盟议会中的左翼和绿党以及国际特赦组织对这项新协议提出了批评，指出“简化”申请程序实际上意味着在边境拘留更多的人，资助欧盟以外的国家拘留寻求庇护者，并允许各国在“紧急”情况下选择退出人权保护。

 这样看来，梅洛尼和苏纳克在移民问题上的极端主义观点正迅速在欧洲中间派中站稳脚跟，这是一种极端的、排外的企图，其目的是在6月的欧洲选举之前建立政治集团。

 然而，即使是他们自己的拙劣神话也表明，他们对监狱和边境的狂热支持，以及对人口走私者似是而非的愤怒都是徒劳的。苏纳克和梅洛尼在罗马发表了讲话，从形式上来说，这场活动是意大利极右翼政党青年团体的年度聚会。1998年，梅洛尼本人创立了这个“Atreju ”聚会，它以奇幻小说和电影《永无止境的故事》中年轻好斗的男主角命名，这部电影讲述了一个魔法世界受到一种叫做“虚无”的神秘力量威胁的故事。

 如果说意大利法西斯主义曾经依赖于技术战争和被操纵的神话的悲剧性组合，那么今天的版本则是滑稽可笑的，两位总理在一场以20世纪80年代的一部奇幻电影命名的会议上就如何与（毫不夸张地说）“虚无”作斗争发表了鼓舞士气的讲话。或者更确切地说，这是一个关于他们对非欧洲工人阶级发动的虚假但血腥的战争的故事——在针对他们自己发动的阶级战争中，这是一种分裂和分散欧洲选民注意力的武器。